人對視，易風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麽，每個人都想問他為什麽他當年要放棄莫幽月，當沖破所有阻力之後，他卻放棄了，沒有人想的明白。

“當然可以。”歐陽無非似乎不願再說這個話題，目光一轉，道：“我父親要見你。”

歐陽廷，曾經名震江湖的三俠之一。

另外二俠，天行宮葉雄被滅門，燕九違離奇失蹤。

幾年前他就已見過這個傳奇般的人物：年方四十，皺紋極少；身長七尺，相貌魁偉；言語不多，言出則必行；不語時常掛一絲微笑，溫文謙和，但被他直視方知什麽叫氣勢迫人。

見過歐陽廷就知道歐陽無非哪裏來的好涵養。

穿過一重重院落，易風被歐陽無非帶入了青龍堡正義堂。

易風剛邁進門，歐陽無非便轉身，關門離去。

歐陽廷與長衫老者居正堂而坐。

左右兩邊則分別坐了二個和尚，一個道士，一個中年美婦人，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，意料之外，易風不由一怔，淡笑，不語。

美婦人一見易風先喝道，“易少俠，好久不見！”話音未落，一劍淩空刺來，一招白虹貫日，不見任何變數。

“明明是活招，尊者卻偏偏要死用。幾年不見，仍不肯改。”易風淡笑自如。

他沒有動，雖然內力被鎖住了，但是他應該還是有機會閃避的，只是，為何要閃？

那劍眼看已經要刺中易風的身體了，終於有人用劍鞘格住了那絕無後路的劍招——是那個書生模樣的青衫男子。

青衫男子道：“尊者，易兄現在毫無功力，你一招過去，他不死也得重傷。”

“是麽？”鳳施尊者眉毛一挑，擊開青衫男子的劍鞘，笑道：“我再試試。”居然又是一招白虹貫日，但這次劍的速度卻令人驚訝，必殺三技只有一招，沒有變招，沒有後路，因為這是必殺之招，一招比一招快。

易風已凝住了笑容，劍停在易風咽喉。

鳳施尊者正容道：“你是不是風雨塢殺手？”

易風道：“讓尊者失望了，我確曾是風雨塢殺手，當年去殺川中狼，其實也非諸位所以為的俠義之舉，不過是領錢辦事而已。”

鳳施尊者目光漸冷，問道：“我兄長是不是你殺的？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眾人親眼所見！”

“那尊者為何還不動手？”

“臭小子，以為我不敢麽？”鳳施尊者厲聲道。

“我願意自己來找二公子，不用武林盟動一兵一卒就範，只是因為我沒有殺於坤。”

“請尊者稍安勿燥！”歐陽廷溫和而極富磁性的聲音。

盟主發聲，就算客氣，也是命令，因此，鳳施尊者收劍坐回原位。

“你就是易風？”中間的老者緩緩開口，蒼老的聲音，淩厲的目光。

“是。”易風話音未落，那老者老態龍鐘的身體竟如一片落葉般飄了起來，一掌打向易風胸口，易風心中一驚：鳳施尊者可能會沖動，但這位老者若是出手就絕對是深思熟慮過的。

他一定就是九宵門的前任掌門，現任長老淩中了，他一定知道我吃了鎖功散，故意試我，但他心機縝密，我若不躲，他會認為即使不能動用內功，但本能還是會閃避，定然疑我，我若閃避，他必以為我猜到上一層而刻意為之，可若真不動，以他的威望與武功就算真殺了我也沒人會說什麽。

生死毫厘之間，幾個念頭轉過也不過眨眼一瞬，易風選擇了不動。柔中帶剛的掌風令人窒息，及到跟前，淩中如鶴般倒飛了出去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剛才的椅子上——江湖六十年的威望，淩中不能這樣草率地殺他，他輸不起。

“你為何不躲？不怕老夫結果了你？”淩中冷道。

“我吃了鎖功散。況且，加上在坐各位，江湖中任何一個高手也活不了——躲有何用？”

淩中一生閱人無數，但是卻無法將眼前的少年人看透。

“你真的是風雨塢殺手？”那書生模樣的男子問道。

“君無名已經昭告江湖，所以現在已經不是。”易風淡然道，他沒有看他——徐一恒，曾經並肩作戰，生死搏殺中建立的友誼格外珍貴。他不由得在心裏問候他，一恒，你為了娶曹語珠真的放棄做華山掌門繼承人了麽？一切以大局為重，少年老成的一恒為了所愛，原來也會叛逆啊！你師父很失望吧！

“易兄，你有沒有殺於莊主？”那書生徐一恒又艱難的問了一句。

“我沒有。”易風猛地轉向徐一恒，直視著他，徐一恒反而松了口氣。

“可是雪寧說你殺了！”中年美婦人截道。

易風已經有些疲憊，卻只能收起不耐煩，依舊冷靜道，“我沒有。”

“你說沒有，何以為證？”青城道長何飛開口道。

“我與於坤三年前曾約有一戰，可是我到風雪山莊的時候他已經死了…”易風將在風雪山莊的事情講了一遍，甚至沒有遺漏離珞，最後他說道：“我相信，能在背後一刀殺死於莊主的，一定是於莊主極為信任之人，這世間除了於小姐，便只有路通，而路通之死，應該是殺人滅口。”

“你在西嶺雪山的行為又做何解釋？”這次開口的是蒼梧山莊的何飛道長。

易風道：“我只是不想讓人傷害那個叫離珞的小姑娘，她初出江湖，不辯江湖規距，還請諸位諒解。”

“那個小姑娘是什麽來路？”何飛繼續道。

“我之所以庇護她，是因為雪原裏曾彼此幫助。”易風換了個回答方式。

“阿彌陀佛。施主，那天她是要救劍少，可施主當時的行為也是在救劍少。”百賢和尚道。

“易風既救了她的命，便不想她死在各位手下。那天是在下一時莽撞了。”

眾人交換了一個眼光，默然。

良久，有人道：“，明天，去風雪山莊查看的人就會回來了，那祖兒是藥王無用秦的弟子，不過這小姑娘倒是俠骨仁心，救危扶困，口碑極好，有她同去驗查，結果會更有說服性。”說話的是另一個和尚。慈眉祥目，身量微豐。他就是百嗔方丈了，年過半百，論江湖閱歷雖不及淩中，但他待人寬厚，威望不在淩中之下。

易風心下微驚，什麽意思？難道祖兒又和武林盟的人去了風雪山莊？

既然去驗查的人沒有回來，夜審便結束了。

送易風出門的是徐一恒，數十步之後，他說道：“我相信你。”

易風嘴裏有些苦澀，隔了十數步之後，方道：“謝謝！”

百步之外，歐陽無非臨風而立，依易風的性格，願意被軟禁已經讓他覺得不易，因此，他不願意旁聽夜審，他們都是極驕傲的人，被反覆問及沒有犯過的罪行，是種折辱，於人於已皆是。

歐陽無非與徐一恒見禮。

易風只徑自向前走，他識得回蘭苑的路，何須送？

送？加個押字更適合吧！

“加個宵夜吧，有些餓了。”易風淡淡道。

“當然。”歐陽無非道。

“不要再讓無塵給我做飯菜。”

歐陽無非沈默片刻，說道：“這個，我管不了。”話裏有些無奈。

易風默然。

擡目望去，青龍堡各處亭臺樓閣燈火通明，隱在或疏或密的枝葉裏，有些溫暖，卻很遙遠。

莫幽月也在這其中嗎？

離得真近啊…

三年了…

你恨我嗎？

你…

還愛我嗎？

易風與莫幽月的故事（上）

初遇莫幽月是在那個水潭旁邊，易風看過一些江湖游記，裏面經常有某個俠客在偶然間看到一位女子在水中沐浴，然後為之傾倒，可他從來沒想過，自己會成為故事中的‘女主’，因此除了覺得荒謬…仍然是荒謬！

那天陽光很好，向陽而坐，衣服便很快就曬幹了。

“我得回去了，後會有期。”莫幽月紮起已曬幹的頭發。

“後會有期。”易風輕輕揖手，目送她離開。

“你…”莫幽月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。

“怎麽？”

“你能不能送我回青龍堡，我不認識回去的路。”她有些許的尷尬，就讓他嘲笑她有本事出來，沒本事回去吧。

易風想了想，笑道：“好！”

那笑容很溫暖，很簡單，莫幽月不由得把他與歐陽無非相比，沒有歐陽無非英俊，儒雅。

但是看起來，很…容易讓人相信！

對易風而言，這是個好看又有趣的姑娘，但是，也就一面而已，他不願多去想什麽，他無法在這一刻預知到這個女子會成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，此後生死都將如影隨形。

已近黃昏，大朵大朵的雲堆在天邊，被夕陽染的五彩繽紛。

莫幽月沐著霞光，喃喃道：“真美。”

“是很美。”易風微笑，風景很美，看風景的人也很美。

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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